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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行業(yè),該變了。
1
停業(yè)
中國最大的催收公司,來到了關鍵時刻。
5月25日凌晨,湖南永雄資產管理集團(下稱永雄集團)突然發(fā)布了一則《告全體員工書》。在文章中,永雄集團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停業(yè)。
按常規(guī)的理解,停業(yè)的意思就是停止營業(yè)、暫停開展業(yè)務。根據(jù)艾瑞咨詢的數(shù)據(jù),以應收賬款和聘用催收人員及2019上半年傭金總額計算,永雄集團是中國最大的催收服務提供商。
這樣一家催收龍頭,為何突然停業(yè)?
問題的答案,就藏在那份《告全體員工書》里。目前,這篇文章已經(jīng)被刪除了,但在網(wǎng)絡上依然能找到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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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wǎng)絡
文章內容顯示,2023年4月3日、4月10日和5月19日,安徽警方跨省執(zhí)法,相繼介入集團分公司調查,179名員工被帶往安徽,并分別采取監(jiān)視居住、取保候審、刑事拘留、逮捕等刑事強制措施,還有3名員工因涉嫌尋釁滋事罪被批捕。
因為這個事,永雄集團內部人心惶惶——
一些員工在街頭看到“皖”字牌的車子竟不由自主拔腿就跑。
此外,永雄集團的員工從疫情前的1.7萬人,降至如今的7000人,經(jīng)此事件后又陡降至2000人。永雄集團在文章中似乎十分“委屈”——
員工的大量流失,集團賬戶和流動資金的凍結,疊加安徽警方對客戶單位的極限施壓,令永雄的經(jīng)營難以為繼。
永雄集團直言自己“絕對不存在違法犯罪行為”,“永雄絕非別有用心之人構陷的非法討債公司,而是一家負責任、有擔當?shù)恼?guī)催收公司。”更有意思的是這句話——
我們深知,不是國家和時代拋棄了永雄,是永雄在沒有法律保護的情況下成為了時代的犧牲品。
整體看下來,這篇文章充滿了委屈和不滿,與其說是“求救”,更像是一種“抗衡”,不禁讓人想起了前兩年某房企的那封“求救信”。
這令人更加好奇,永雄集團到底是一家什么樣的企業(yè)?真相到底如何?
2
“暴力催收”
永雄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叫譚曼。
你也許很難想象,中國最大催收公司的老板,竟然是一位法律界的專家。
在媒體的報道中,2002年剛畢業(yè)于湘潭大學法學院的譚曼,以278分、全國排名前四百的成績通過國家首屆司法考試。此后,譚曼進入佛山一家律師事務所,從事欠款催收法律服務工作。后來譚曼回到長沙自主創(chuàng)業(yè),直到2014年,譚曼才正式創(chuàng)立湖南永雄。
短短數(shù)年時間,律所出身的譚曼就成長為“催收巨鱷”,他掌舵的永雄集團也曾兩度傳出要赴美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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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永雄集團曾在美國SEC提交IPO招股書,計劃在紐交所IPO上市。招股書顯示,2016年至2019年上半年,永雄集團的營收分別為4.36億、5.95億、7.58億和5.15億人民幣,凈利潤分別為0.98億、1.10億、1.24億和0.32億人民幣。
截至2019年9月30日,永雄集團在催的逾期貸款總額為446億元人民幣,其中信用卡催收占總營收比重超過70%。
值得一提的是,盡管已經(jīng)是行業(yè)龍頭,永雄集團依然是一家勞動密集型企業(yè)。招股書顯示,截至2019年6月30日,永雄旗下共有11492名員工,其中催收專員10915名,占比約95%。2018年,永雄的人工成本達4.55億元,占營收的60%。
律師出身的譚曼搞起催收別有一套,他要求催收過程做到“法言法語、輕言細語”,以“和諧催收”為結果。但在基層催收的執(zhí)行過程中,譚曼制定的原則似乎沒有得到完全落實。
中國裁判文書網(wǎng)信息顯示,2016年11月,湖南永雄催收人陳某為了催促貴陽市公交集團公司駕駛員沈某強歸還平安銀行信用卡欠款,用公司配發(fā)的手機撥打貴陽市報警電話,謊稱自己是沈某強,因家庭變故生活無望,在公交車上裝了炸彈。最后,陳某因犯編造虛假恐怖信息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
還有2018年11月,湖北省十堰市中級人民法院發(fā)布的一份刑事判決書中顯示,湖南永雄的一名催收員肖某,因犯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個月。肖某在供述中直言——
公司內的員工都是靠買賣公民的信息來幫助顧客找到他們想找到的人。
在鳳凰網(wǎng)財經(jīng)的報道中,永雄集團還涉嫌多起“暴力催收”,群發(fā)遺照、“奪命連環(huán)CALL”、冒充公檢法、跟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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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圖自黑貓投訴
截至5月26日,在黑貓投訴平臺搜索“永雄集團”,共有168條投訴,“爆通訊錄”“騷擾他人”“暴力催收”等關鍵詞多次被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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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黑貓投訴
說到底,永雄集團做的還是“討債”的生意,不可避免地存在大量的“灰色地帶”,甚至是“黑色地帶”。
3
催收江湖要變了
回看永雄集團的發(fā)展,算是趕上了行業(yè)的大潮。
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fā),銀行等金融機構的不良債權和不良資產數(shù)量迅速飆升,華融、長城、東方和信達四大資產管理公司也正是在這個背景下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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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而來的,是大量地方不良資產管理公司的出現(xiàn),民間信貸催收企業(yè)也應運而生。時至今日,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中國有超過3000家催收機構。
他們的業(yè)務模式倒也不復雜。一般來說,銀行等金融機構將逾期30天以上的不良貸款打包賣給不良資產管理公司,再由不良資產管理公司打包賣給合作的催收公司進行催收。
拿永雄集團來說,2016和2017年,它的信用卡催收業(yè)務收入占總營收比重超過96%,永雄集團的前五大客戶大概率都是實力雄厚的商業(yè)銀行。在此前的年終表彰大會上,永雄集團還曾展露出自己的雄心——
從2023年到2027年,爭取至少培育扶持50家具有核心競爭力的優(yōu)秀催收企業(yè);從2028年到2032年,通過上市融資開設地方AMC,批量收購和處置個人不良貸款。
誰成想,美好構想猶在眼前,停業(yè)風波就來了。
還有一個經(jīng)典的例子是捷信,中國第一家外商獨資的消費金融公司。2019年提交招股書的時候,捷信在中國的業(yè)務總資產已近千億,累計客戶超過5000萬,為整個捷信集團貢獻了逾60%的收入和貸款額。
這個5000多萬中國人的超級債主,卻一度陷入“高利貸”質疑和暴力催收之中。21CN聚投訴平臺上,搜索有關“捷信暴力催收”的帖子,有幾千條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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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信委派的催收人員,催收手段花樣層出不窮,騷擾借款人手機通訊錄里的親朋好友已經(jīng)是常規(guī)操作,甚至還對借款人的單位、街道、村委會等進行電話騷擾。
捷信在全球擁有電話代理和實地催收代理2.3萬人,就連神農架這樣的地方也設有外訪催收崗,足以讓借款人無所遁形。
對這個行業(yè)來說,管理混亂和監(jiān)管風險,依然是扼住命運的痛點。
這些暴力催收行為,嚴重干擾了社會秩序,也一度引發(fā)許多的社會悲劇。正因此,監(jiān)管不斷出臺政策法規(guī)對催收行業(yè)進行規(guī)范和整治。
2021年3月,“催收非法債務罪”正式納入《刑法》。這兩年,公檢法也集中開始了一波打擊暴力催收、反暴力催收的行動,端掉了多個不合規(guī)的催收機構。
永雄集團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被盯上的。根據(jù)媒體報道,在宣布停業(yè)之前,永雄集團已經(jīng)嗅到風聲,關停了一些分部的業(yè)務,并注銷了大量機構。
不止永雄集團,自2023年3月以來,多家湖南催收公司也被安徽警方跨省執(zhí)法。
不難想象,一場海嘯已經(jīng)來了,永雄集團只是一個開始。還是那句老話——
這些殘暴的歡愉,終將以殘暴結局。